ShiptheNow

克制与沉溺 05

5.

萩原利久喜欢能对他为所欲为的人，不管是自己还是相熟的人都这么认为。

作为一个从小长到大都没有过叛逆期的人，从学生时代开始，萩原的恋爱从来都是有好感就大大方方的告白，两情相悦的话就愉快的在一起，没有唯唯诺诺的试探，也没有反复纠结的推拉，简直堪称教科书上健康亲密关系的典范。

然而就算是这么健康的关系，竟然也都不能长久，每一次都以萩原被分手为收场，对方提出的理由总是：“利久从来都不会生气，是不是我在你心里根本不重要呢？”或是“利久对谁都那么好，那做你的朋友跟做恋人又有什么区别……”

萩原不是很明白所谓的嫉妒心与占有欲，对坦荡生活着的他而言，亲密关系除了要以双向的情感共鸣为基础外，跟其他人与人间的关系相比无甚特殊，相处的前提依然是平等相待、互相尊重与尽量包容。如果对恋人表达爱的进阶方式就是输出一些阴暗的情绪去禁锢甚至伤害对方，这样的亲密关系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虽然不明白，但每次对方提出要离开时，萩原还是会很有分寸的收起自己的困惑，怀着包容的心点头答应，并且真诚的祝福对方。难过的情绪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但萩原一直信奉缘尽莫强求的人生哲理，只要两人曾经拥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便足够。

“利久你就没有想过，对方那么说并不是真的要分手，也许只是希望得到你的深情挽留呢？”在萩原经历了又一次差不多的分手后，相熟的朋友这样问他。

“为什么啊？”萩原不解的真诚发问。

朋友无奈的摇头表示他没救了：“利久你这个人啊，真是对谁都上心又对谁都不上心。”

这一点萩原自己倒是认同，他从来都不是个需要依靠另一半来填补自我存在的虚空的人，热爱的演艺工作和沉迷的兴趣爱好足以充盈他的人生，至于亲密关系似乎只是锦上添花，不求铺天盖地的爱意汹涌，所求的只是岁月静好的心灵相通。

在23岁以前，萩原都是这么想的，直到他遇见了八木勇征，才发现汹涌与相通是可以同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最初的心动当然还是来自那些常规恋爱的萌点，完美的外形、积极的面貌、温柔的个性，谁知相处一阵后很快发觉对方意外的与自己脑洞相似、兴趣相投，更惊喜的是也许拜剧中角色设定所赐，八木还会时不时散发出对他为所欲为的国王气质。太多的心动点叠加在一起，在短短的一个月拍摄时间里，萩原对对方的好感度已然爆表。

而萩原向来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好感，于是在剧组杀青后非常主动的给予八木全方位的惊喜与应援——杀青时拜托剧组一起给八木制造自己突然现身的惊喜，排除工作日程的万难挂着西兰花周边去看八木的live演出，给八木的live送上单独署名的花篮，拜托杂志的工作人员向八木转赠自己的签绘拍立得……萩原自己也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发展下去简直要跟平良没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每次示好总会光明正大的标记自己的名字，像主动跑到人面前摇尾巴要奖励的小狗一样。

剧杀青后的时间里，处于上升期的两人工作都十分忙碌，并没有什么时间再相见，大部分时间只能依靠手机联络，但两人也都有些心照不宣，尽最大努力见缝插针的相约见面。那是萩原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快乐程度超越了在最最适合踢罐子的公园里踢罐子大获全胜，也超越了最最喜欢的球队拿到了年度总冠军，但那时的萩原只是单纯的在享受当下，至于未来自己与八木是止步于好友关系还是会有更多可能性的发展，萩原也只是乐见其成的想着顺其自然，毕竟人沉浸在快乐里时看待任何事物都是乐观的。

（舞台剧排演，第一幕第3场：外星人Prince与家乡星球上唯一的花Rose告别。）

“再见了。”Prince对Rose说道。

Rose把头转到一边不看他，也不回答。

“再见了。”Prince又说了一遍。

Rose咳嗽了一阵，终于缓缓转过头，仿佛像下了天大的决心似的，涨红着脸对他说道：“我方才真蠢，请你原谅我，希望你能幸福。”

Prince对于花儿的一反常态感到很惊讶，他停下了手中搭建到一半的能将Rose整个罩住的玻璃温室，不知所措地伫立在那里。他不明白Rose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温柔恬静。

“的确，我爱你，”Rose迟疑了一下，又对他说道：“但由于我的过错，你一点也没有理会。这丝毫不重要。不过，你也和我一样的蠢。希望你今后能幸福。把玻璃温室拆了吧，我用不着它了。”

“要是风来了怎么办？”

“我的感冒并不那么重……夜晚的凉风对我倒有好处。我是一朵花。”

“要是有虫子野兽呢？”

“我要是想认识蝴蝶，经不起两三只尺蠖是不行的。据说这是很美的。不然还有谁来看我呢？你就要到远处去了。至于说大动物，我并不怕，我有爪子，”于是，Rose天真的显露出她那四根刺，随后又推了推Prince说道，“别这么磨蹭了。真烦人！你既然决定离开这儿，那么，快走吧！”

Rose再次转过头去拒绝看他，一双美丽的眼睛眨个不停，泫然欲泣。

……

萩原想到很久以前，两人在发布会见面后第一次相当难得的同时有了空闲，便相约在八木当时租住的小公寓里收看美彼的第五集播出，顺便一起熬夜喝酒看球。

“清居太骄傲了……骄傲到有点自掘坟墓呢，”八木环抱着修长的双腿窝在沙发上，小巧的下巴搭在弯起的膝盖上，缩成了小小一团，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感叹，“如果是我的话，绝对无法一直忍住等对方告白。”

“是啊，我懂，”萩原点头，暗想自己也是一样的，“不过平良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骄傲过头，表达喜欢的方式总是过分的阴暗消极，所以喜欢上’可疑君’的清居真的好辛苦啊。”

“就是啊……不过说到平良被称为可疑君的话……那现实中的利久应该被叫做满分君吧！”八木突然转了转眼珠，笑得眉眼弯弯，可爱到不行的模样直击萩原的心底，“不管什么话题，利久的回答总是能轻松获得一百分，而且一直都是超级阳光的样子，绝对不会有任何阴暗消极的举动呢。”

“诶……怎么突然这样夸我？！”萩原假装惊讶的捂住胸口，开玩笑的反问道，“勇征是不是有事要拜托我了？”

八木露出得逞的表情，用撒娇的声音说道：“我想拜托满分君再去冰箱拿两罐啤酒可以吗？”

“不用恭维我也可以啦，而且我接下来还是喝可乐就好。”萩原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去厨房，心里对八木的撒娇相当受用。

……

不过八木不知道的是，萩原并不是百分百没有阴暗面的人。实际上，萩原很想把自己和他的花儿一起锁在玻璃温室中，让对方永远的只属于他。

面对这种阴暗消极的控制欲，萩原自己也不知所措，那些可怕的念头他从来没对其他人萌生过，而八木明明是他心里最想要珍惜的人，真的爱一个人时难道不应该是希望对方能一直自由幸福的活着吗？23岁的萩原被连自己也想不通的汹涌欲望吓到，所以他逃开了。

如今看着扮演Rose的八木，萩原才懂，真正的爱是复杂的，不可能只有自由与幸福，陷入爱里的人们都是怀有欲望的，而人的欲望千姿百态，它们有的像钥匙有的像锁，当某个钥匙和某个锁正好完完全全的契合时，一旦相遇便是天雷勾地火，也许任何否认与压抑都只是徒劳。

第一阶段的排练结束，剧组预约了附近的居酒屋请工作人员们一块儿聚餐。萩原与八木被安排坐在一起，看着剧组成员们其乐融融的喝酒聊天，萩原难得一见的沉默了。最最在意的那人的体温从身侧传来，喝了大半杯生啤的萩原只觉得心跳剧烈得一塌糊涂。

“利久的酒量比以前进步了呢……”似乎是看出了萩原的不安，八木主动开启了话题。

“是啊，因为总是时不时的需要喝一点，现在渐渐的不太会喝醉了呢。”萩原说完，才想起七年前与八木的渐行渐远，就是源于自己的一场糟糕到极点的醉酒，心下一痛，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那是萩原心中唯一一个始终不愿解开的心结，但此刻他想，不管自己的心结有没有解开，他都应该要向八木道个歉，“勇征，我……”

“那个……利久对Rose这个角色是如何解读的呢？想听听你的意见。”八木却打断了他的话，提出一个专业相关的问题。

萩原只得暂时收起多余的情绪，认真回答道：“我认为Rose是一个前后表现两极化，但内核始终骄傲如一的角色，这种发生巨大转变实际又没有改变的角色特质很有挑战，勇征把握的很好呢。前期的Rose总是在傲娇嘴硬着，最后却能勇敢的说出对Prince的爱，正是重要的戏剧冲突所在，并且即使说了出来也骄傲的不求回应，说用不着玻璃温室的时候感觉很帅气呢！”

“是吗……”八木没有看萩原，低头盯着自己的酒杯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不过我倒觉得，也许……他心里是希望对方能用玻璃温室把他罩住的呢？”

——————————————

越写越长了……😓